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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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止水打開底艙盡頭的那扇門時，淺藍色的魚尾正以一種優美的弧度落入水中，只留給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個正在下潛的模糊身影。止水知道最近繁育期的到來讓剛成年不久的人魚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感到陌生，而她也一直為此心煩意亂著。
止水放下了盛著冰塊的水桶，小心在被水花澆濕的池邊坐下。連日的遠洋航行加上人魚煩躁的攪弄，讓整個底艙積水嚴重。而無論船上的其他人怎樣委婉的暗示，止水都拒絕了將人魚轉移的提議。無論如何他都不忍讓他的人魚被關進狹小的玻璃水缸中。
“小岱。”他親昵呼喚著她的名字，動作輕柔的向水中丟下了一枚冰塊。水草中的模糊人影不為所動。止水耐心的等待著，直到沈入水底的冰塊消融不見，他才稍微攪動了一下桶中的冰塊，重新丟下了一塊冰。
如此重覆幾次之後，人魚的影子終於從隨波晃動的水草中剝離出來，那張他所熟悉的美麗面容慢慢浮出了水面。
止水笑了笑，撿起一枚冰塊遞了過去。人魚神色懨懨的含住他指間的冰，嫣紅的唇不經意間吻上他粗糙的指腹。止水按捺著心中湧動著的異樣情緒，探身輕輕撫摸她和魚尾同色的淺藍耳鰭：“明天就到了。”
人魚不置可否，纖長的魚尾有些不耐煩地拍擊著水面。止水清楚冰塊的降溫作用對於身處繁育期的人魚來說只能算得上聊勝於無，但他還是耐心的撿起另一塊冰溫柔詢問著：“還要嗎？”
人魚趴伏在池邊，泛著絲綢般柔潤光澤的魚尾輕輕拍掉了他手中的冰，若有所指般松松纏上他健壯的手臂。止水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拿起另一塊冰遞到她嫣紅唇邊：“再來一塊吧。會有用的。”
她能聽懂人類的語言，卻從未向他回應過。
人魚抗拒地躲開了他的手，不太高興的將漂亮的魚尾沈入水中，用行動做出了回答。
止水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手指輕柔撫上她披散在身前的柔軟長發：“再稍微忍耐一下吧。幸運的話，明天就能見到你的同類了。”
本已潛入水中的人魚靈活地調轉了方向，躍出水面的魚尾惡作劇般打掉了他手中的水桶。冷硬的冰塊掉了一地，止水知道她應該還在生他的氣——被關入昏暗的船艙許多天，只為了完成他那不容商議的崇高心願。
止水在心底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他也不願和從小相識的人魚分離。可光是這一次的繁育期就已經讓他感到無所適從…尤其是那次她被陌生的欲望裹挾著，不知所措的用魚尾絞住了他的腿。
可惜他是人類，並沒有雄性人魚那樣有力而優美的魚尾可以回應她。在選擇人魚作為研究方向的許多年裏，他對人魚的身體構造遠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可止水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所掌握的這些知識將會運用在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魚身上。
水波將月的光輝切的細碎，人魚落在他肩上的呼吸也是碎的。芬芳而濕潤的淺色長發和搖曳的海水一起纏上他肩背，止水抽回手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可人魚環著他頸的手臂那樣柔軟，海月下濕冷的親吻也令他感到意亂神迷。止水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安慰自己這只是某種冷僻而略顯怪誕的研究。而身邊沒有族人引導的人魚卻在本能驅使下，又一次濕漉漉貼上他胸膛。
不能再想下去了，這一切本不該發生的。止水強迫自己從回憶中抽離，臉上依舊是往常般溫柔的笑：“就快到達人魚的領地了…你以後可以和同類們生活在一起了。”
或許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停駐的快艇被海浪推出很遠，母船距離他們已經有一段距離了。被放歸海中的人魚仍在不安地圍繞著他駕駛的快艇游曳，潔白而纖秀的手指幾次攀上船的邊緣，想要回到她所熟悉的人類的身邊。止水強迫自己硬下心腸，不容商議的撥開她攀附的手，按捺著心中的不舍，耐心和她解釋著：“過幾天我會回來看你的。”
他之前和小岱做過過渡性訓練，若是她能成功融入族群的話，自然是最好不過。可若是她適應不了…止水心中不知為何期待起這一種可能。等這該死的繁育期結束，他便帶她一起回去。至於以後的事…止水踟躕起來，那麽便以後再說吧。
也許是快艇的動靜太大，驚動了水域中棲息的其他人魚，等到止水註意到小岱本能警惕起來的神色時，那抹深色的身影已經悄無聲息游動到了近處。
小岱松開了攀附著船舷的手，擺動著魚尾迅速游開，止水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雖然目前學界並不清楚人魚的求偶習性，但止水作為生物學家，自然界中雌雄追逐的意味他最熟悉不過。若是小岱對這條雄性人魚感到滿意，或是這條雄性人魚足夠強壯的話，角逐之後將是繁育期最尋常不過的□□。
他應該感到高興的，止水想，一切順利的話，也許小岱會就此在人魚的領地組建家庭，融入到闊別多年的種群之中。她本就來自於深海，是多年前的一場可怕的海上風暴才讓年幼的他們相遇。可是…這畢竟是他從小就在看顧的人魚，止水遲疑了一下，駕駛著快艇跟了上去。
陌生的水域中，小岱很快被熟悉水情的同類追趕上。驚慌中她依舊在奮力掙紮著，雄性人魚強壯的尾部粗魯絞纏住她仍在不斷扭擺的魚尾。
比起追逐後的□□，這更像對領地入侵者的一場淩虐。止水聽著她淒慘的哭叫，心幾乎要碎掉，幾乎是立刻下定了決心。
止水抓起了麻醉槍，熟練的端槍上肩。一瞬間他猛然醒悟過來，或許他早就在等待著這樣的時刻來說服自己放棄，所以才會在航行的這些日子裏下意識的反覆練習。
他再也不要讓小岱經歷這種事情了，讓這該死的繁育期和這條該死的雄性人魚一起去死吧。止水的手指抵住扳機，半跪在甲板上尋找著合適的射擊角度。但不遠處的兩條人魚實在絞纏的太緊了，雄性人魚鋒利的指甲也離小岱脆弱的頸動脈太近了些。止水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準不遠處的水面扳動了扳機。
子彈不出意料的射偏在水面。電石火花間，一條銀白色的人魚迅捷躍出水面，撕扯著施暴的雄性人魚沈入水中。水下很快泛起猩紅的血，止水看到拖曳著血色的黯淡身影正在水下快速游開。他心中松了一口氣，手中仍警惕的握住槍，單膝跪在甲板上向不遠處的小岱伸出了手：“小岱，過來！”
驚魂未定的她這一次沒有回應他的呼喚。她憤怒的用魚尾拍擊著水面，像在惱火他這魯莽的決定差點讓她送了命。
止水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嗤笑，他擡起頭，看到那尾銀白色的人魚正停留在不遠處，好整以暇的觀察著這一切。止水心中焦灼起來，小心操縱著快艇離小岱更近了些，再一次伸出了手：“我們一起回去。”
回應他的是被魚尾擊打起的狼狽浪花。水波中卷著幾片破損的漂亮鱗片，熟悉的顏色讓止水越發懊惱起自己的一意孤行。
任憑止水在水面如何焦灼呼喚，潛入水中的纖細身影很快消失不見。止水的心也隨著那漸漸模糊的影子一同沈下去，懊惱和後悔的情緒交纏著，讓他像溺水般難以喘息。
四散的血色很快被海浪稀釋殆盡，遠離大陸的海面上又恢覆了平靜。只有那條銀白色的人魚還浮在水面，膚色白得幾乎看不出皮膚和鱗片的界限。覺察到止水轉向他的目光，人魚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轉身沈入水面，很快也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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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水打開底艙盡頭的那扇門時，淺藍色的魚尾正以一種優美的弧度落入水中，只留給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個正在下潛的模糊身影。止水知道最近繁育期的到來讓剛成年不久的人魚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感到陌生，而她也一直為此心煩意亂著。
止水放下了盛著冰塊的水桶，小心在被水花澆濕的池邊坐下。連日的遠洋航行加上人魚煩躁的攪弄，讓整個底艙積水嚴重。而無論船上的其他人怎樣委婉的暗示，止水都拒絕了將人魚轉移的提議。無論如何他都不忍讓他的人魚被關進狹小的玻璃水缸中。
“小岱。”他親昵呼喚著她的名字，動作輕柔的向水中丟下了一枚冰塊。水草中的模糊人影不為所動。止水耐心的等待著，直到沈入水底的冰塊消融不見，他才稍微攪動了一下桶中的冰塊，重新丟下了一塊冰。
如此重覆幾次之後，人魚的影子終於從隨波晃動的水草中剝離出來，那張他所熟悉的美麗面容慢慢浮出了水面。
止水笑了笑，撿起一枚冰塊遞了過去。人魚神色懨懨的含住他指間的冰，嫣紅的唇不經意間吻上他粗糙的指腹。止水按捺著心中湧動著的異樣情緒，探身輕輕撫摸她和魚尾同色的淺藍耳鰭：“明天就到了。”
人魚不置可否，纖長的魚尾有些不耐煩地拍擊著水面。止水清楚冰塊的降溫作用對於身處繁育期的人魚來說只能算得上聊勝於無，但他還是耐心的撿起另一塊冰溫柔詢問著：“還要嗎？”
人魚趴伏在池邊，泛著絲綢般柔潤光澤的魚尾輕輕拍掉了他手中的冰，若有所指般松松纏上他健壯的手臂。止水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拿起另一塊冰遞到她嫣紅唇邊：“再來一塊吧。會有用的。”
她能聽懂人類的語言，卻從未向他回應過。
人魚抗拒地躲開了他的手，不太高興的將漂亮的魚尾沈入水中，用行動做出了回答。
止水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手指輕柔撫上她披散在身前的柔軟長發：“再稍微忍耐一下吧。幸運的話，明天就能見到你的同類了。”
本已潛入水中的人魚靈活地調轉了方向，躍出水面的魚尾惡作劇般打掉了他手中的水桶。冷硬的冰塊掉了一地，止水知道她應該還在生他的氣——被關入昏暗的船艙許多天，只為了完成他那不容商議的崇高心願。
止水在心底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他也不願和從小相識的人魚分離。可光是這一次的繁育期就已經讓他感到無所適從…尤其是那次她被陌生的欲望裹挾著，不知所措的用魚尾絞住了他的腿。
可惜他是人類，並沒有雄性人魚那樣有力而優美的魚尾可以回應她。在選擇人魚作為研究方向的許多年裏，他對人魚的身體構造遠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可止水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所掌握的這些知識將會運用在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魚身上。
水波將月的光輝切的細碎，人魚落在他肩上的呼吸也是碎的。芬芳而濕潤的淺色長發和搖曳的海水一起纏上他肩背，止水抽回手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可人魚環著他頸的手臂那樣柔軟，海月下濕冷的親吻也令他感到意亂神迷。止水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安慰自己這只是某種冷僻而略顯怪誕的研究。而身邊沒有族人引導的人魚卻在本能驅使下，又一次濕漉漉貼上他胸膛。
不能再想下去了，這一切本不該發生的。止水強迫自己從回憶中抽離，臉上依舊是往常般溫柔的笑：“就快到達人魚的領地了…你以後可以和同類們生活在一起了。”
或許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停駐的快艇被海浪推出很遠，母船距離他們已經有一段距離了。被放歸海中的人魚仍在不安地圍繞著他駕駛的快艇游曳，潔白而纖秀的手指幾次攀上船的邊緣，想要回到她所熟悉的人類的身邊。止水強迫自己硬下心腸，不容商議的撥開她攀附的手，按捺著心中的不舍，耐心和她解釋著：“過幾天我會回來看你的。”
他之前和小岱做過過渡性訓練，若是她能成功融入族群的話，自然是最好不過。可若是她適應不了…止水心中不知為何期待起這一種可能。等這該死的繁育期結束，他便帶她一起回去。至於以後的事…止水踟躕起來，那麽便以後再說吧。
也許是快艇的動靜太大，驚動了水域中棲息的其他人魚，等到止水註意到小岱本能警惕起來的神色時，那抹深色的身影已經悄無聲息游動到了近處。
小岱松開了攀附著船舷的手，擺動著魚尾迅速游開，止水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雖然目前學界並不清楚人魚的求偶習性，但止水作為生物學家，自然界中雌雄追逐的意味他最熟悉不過。若是小岱對這條雄性人魚感到滿意，或是這條雄性人魚足夠強壯的話，角逐之後將是繁育期最尋常不過的□□。
他應該感到高興的，止水想，一切順利的話，也許小岱會就此在人魚的領地組建家庭，融入到闊別多年的種群之中。她本就來自於深海，是多年前的一場可怕的海上風暴才讓年幼的他們相遇。可是…這畢竟是他從小就在看顧的人魚，止水遲疑了一下，駕駛著快艇跟了上去。
陌生的水域中，小岱很快被熟悉水情的同類追趕上。驚慌中她依舊在奮力掙紮著，雄性人魚強壯的尾部粗魯絞纏住她仍在不斷扭擺的魚尾。
比起追逐後的□□，這更像對領地入侵者的一場淩虐。止水聽著她淒慘的哭叫，心幾乎要碎掉，幾乎是立刻下定了決心。
止水抓起了麻醉槍，熟練的端槍上肩。一瞬間他猛然醒悟過來，或許他早就在等待著這樣的時刻來說服自己放棄，所以才會在航行的這些日子裏下意識的反覆練習。
他再也不要讓小岱經歷這種事情了，讓這該死的繁育期和這條該死的雄性人魚一起去死吧。止水的手指抵住扳機，半跪在甲板上尋找著合適的射擊角度。但不遠處的兩條人魚實在絞纏的太緊了，雄性人魚鋒利的指甲也離小岱脆弱的頸動脈太近了些。止水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準不遠處的水面扳動了扳機。
子彈不出意料的射偏在水面。電石火花間，一條銀白色的人魚迅捷躍出水面，撕扯著施暴的雄性人魚沈入水中。水下很快泛起猩紅的血，止水看到拖曳著血色的黯淡身影正在水下快速游開。他心中松了一口氣，手中仍警惕的握住槍，單膝跪在甲板上向不遠處的小岱伸出了手：“小岱，過來！”
驚魂未定的她這一次沒有回應他的呼喚。她憤怒的用魚尾拍擊著水面，像在惱火他這魯莽的決定差點讓她送了命。
止水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嗤笑，他擡起頭，看到那尾銀白色的人魚正停留在不遠處，好整以暇的觀察著這一切。止水心中焦灼起來，小心操縱著快艇離小岱更近了些，再一次伸出了手：“我們一起回去。”
回應他的是被魚尾擊打起的狼狽浪花。水波中卷著幾片破損的漂亮鱗片，熟悉的顏色讓止水越發懊惱起自己的一意孤行。
任憑止水在水面如何焦灼呼喚，潛入水中的纖細身影很快消失不見。止水的心也隨著那漸漸模糊的影子一同沈下去，懊惱和後悔的情緒交纏著，讓他像溺水般難以喘息。
四散的血色很快被海浪稀釋殆盡，遠離大陸的海面上又恢覆了平靜。只有那條銀白色的人魚還浮在水面，膚色白得幾乎看不出皮膚和鱗片的界限。覺察到止水轉向他的目光，人魚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轉身沈入水面，很快也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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